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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音内幕:时间熔炉的诞生(2)

咪哚网(www.midoo.cc)时间:2020-10-27 09:30 稿源:Techweb 手机扫描分享

抖音文化以快著称,一切以3.0倍速快进。向眯入职,上午电话通知面试,下午发offer;预约会议室太耽误事,每早开“站会”;OKR每两月复盘,目标激进,必须时刻紧绷,驱赶自己向前奔跑;在这里,收到消息“已读未回”尤其不礼貌,没一会儿对方就把你领导拉来群里;推动计划也是,当周开产品评审,当周AB测试,两周出系统性结果,从数据、研发、算法各方位解析并分析漏洞,火速从中台拉资源,一个月上线完毕。

此外,他们还有雷打不动的大小周——隔周单休。

“字节贯穿始终是‘活下来’的文化,每两个月不出成绩的时候,你就很有可能被干掉,”一位接近抖音高管人士说,“是日常在焦虑,那个频率特别密集。白天分分钟都在开会,晚上7点开始回邮件,处理琐碎的事情。12点老板跟你要报告,凌晨2点在等你的东西。

“在这艘大船上面,所有人都高度紧张,我们像机器一样被训练着,一年在当三年用。没有朋友、没有情感、也不需要互动。”一位中层回忆,巨大压力下,他变得尖锐。“速度太快了,我几乎像疯了一样,说话快,觉得谁都是傻子。我甚至一直在怼人。”

让交棒达到高潮的是任利锋,即使一手创立抖音,也未能幸免。2020年,字节宣布任利锋调任西瓜视频。

这家公司体制强大,也正因为此,没有人能与体制媲美。人甚至像系统上的“零部件”。

接近字节跳动的人士说,字节从去年到今年把中层轮岗了一轮。“卷卷去西瓜,张楠(男)去飞书,韩尚佑去直播,基本上我们数得出名字的都换了。”公司缺少了点人情味。他认识一名中层,要给他空降领导时,从告知到宣布只有短短三天。“没有任何前奏。”

多位接受采访的员工表示,转岗任利锋正是因为做西瓜视频挑战大,公司给他再次证明自己的机会。

“太官方了,”当我转述时,上述中层说,“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另一位抖音人士说,抖音团队战斗力强,但也飘荡起一丝政治化气息。“你是能读懂空气的。”但客观来说,浓度比外面很多公司低。

抖音成长为公司中流砥柱,从做大蛋糕过渡到分蛋糕阶段。不少相关人反映,内部浮现政治化和互相撕扯。“这是你要在一梯队产品必须承受的代价。”一位基层员工说。

腾讯新闻《潜望》了解到,2020年9月,抖音迎来了新的产品运营负责人。内部系统显示名字是Seven,向张楠汇报。有前同事透露,她是位强势的80后女性管理者,接棒了任利锋之位。抖音运营、产品、社区安全都向她汇报。对空降高管来说,灵活调配中台积木及积木背后的人,是挑战,也是必修课。

值得注意的是,字节跳动中高层多以“负责人”称呼,职位模糊化,汇报关系也变化多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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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公司就像地铁,所有人挤进去,车开了,呼一下又出来。”上述中层说,很多人都是忽然来了、忽然走了。“它就是那样激进。”

06

抖音没有头号玩家

公司内人员疾速轮替的同时;在窗外更广袤土地上,抖音正以最高速度吞吐网红。

“大多数抖音网红生命周期就半年,甚至只有两三个月,这是很残酷的事。”一位MCN(网红孵化机构)CEO说。

“好嗨呦,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高潮,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2018年10月,待业在家的余兆和录视频,讽刺蹦迪很装,没想到爆火。“那个流量咔咔往上涨,一晚上涨粉几十万,每天都很疯狂。”他更换抖音名为“多余和毛毛姐”。凭借男扮女装和无厘头表演,不到两个月粉丝破千万。

之后的2019年,毛毛姐为代表的剧情号独领风骚。几乎无人不识毛毛姐。“我那个时候流量好到什么地步?讲一句话就一百万的赞。”毛毛姐告诉我。他从老家奔赴上海,成为裹挟进时代飓风里的人。不仅荣获“现象级网红”称号,还成为娱乐圈座上宾——《武林外传》里饰演邢捕头的范明说,你和姚晨表演异曲同工,很松弛;活动上,赵薇拿话筒当众cue毛毛姐。“微信好友名单会有汤唯,太吓人了。”突如其来的荣耀,让他受宠若惊。

这是掘金抖音流量的黄金时代。在广州,1992年出生的白水头一回当老板,就尝到暴富快感。“简直像是奇迹。”白水刚毕业找了份月薪3800元的工作,摸爬滚打四年,去年是转折点,领导派她成立MCN。“我们从投入到变现只花了十万块钱,指定是没有人信的。”

2019年6月,白水公司风楼传媒孵化“黄三斤”。“第一条就爆,三个月粉丝就一千万了。”初出茅庐的公司营收过千万。“我们踩在风口上,真的有很大是运气。”

快手生态偏自然生长,野生达人多。抖音不然,从2018年就MCN化、工会化,一层一层建生态。

对流量敏锐的生意人蜂拥而至。2018年是起点,2019年达到火热,MCN激增至两万家。他们分布在北上广深、成都、长沙等地。业务采取两种模式——孵化型和签约型。前者培养素人,网红分红比例小,10%左右。后者签约已有名气的达人,如毛毛姐签了无忧传媒,网红分成高。网红月薪是底薪+提成,不少可达六位数。

像“毛毛姐”、“黄三斤”这样的剧情号,是2019年抖音最大风口。MCN批量生产。他们采取“编导责任制”,对签约达人的演技和人格魅力要求颇高。为便于管理,有些MCN要求创作者打卡上班。公司会和他们签严格的“全约”(全平台经济协议),社交账号、线下演出等全交予公司管理。一旦违约,便向其索要高达五百万赔偿。

然而可怕的是,今年疫情后,该品类流量陡然下滑。

“客户更审慎了。”白水说,剧情粉丝规模虽大,但ROI(投资回报率)低。“一抓一大把两三百万粉丝的,都不值钱。”2020年,MCN不约而同大批裁撤剧情号。“那些老板说停就停,都不考虑卖号,没有人会接手的。”而今年的趋势是,剧情号对IP和差异性要求高,真实且接地气的号起量快。

“没有安全感”是创作者共有感受。抖音是公域流量,内容投进种子流量池,数据指标越优异,算法就把内容送往更大流量池,层层通关。只要单条内容挑动不了用户神经,粉丝再多也无济于事。“你要时时刻刻带来新鲜感。”五月美妆CEO五月说,算法机制逼着创作者迭代,“你会一直一直非常崩溃,很累”。

我走访了位于北京、广州、上海的七家MCN发现,所谓“短视频思维”就是“怎么拍出一个让抖音的机器算法认为好的内容”。更准确说是“怎样通过内容激发用户行为,进而让算法识别到数据,给内容匹配更多流量”。创作者为此苦心钻研。

一位北京MCN老板分享,抖音短视频讲究“三幕”原则:开篇用“黄金三秒”抓人眼球,中间冲突不断让用户停留,结尾要么悬念、要么反转、要么令人大呼过瘾,引导用户点赞。他们精心设计每一帧,和编剧强调“文本能少一个字是一个字”、“视频能少一秒是一秒”。因为时长影响完播率,经验来看完播率、点赞数是决定内容分发的有效指标。“千万不要小看1%或2%。它可能导致这条视频只推荐给一万人,而不是十万人。”

“只要数据不好就焦虑。”慕容继承是新动传媒CEO,旗下祝晓晗账号拥有4500万粉丝。巨量粉丝攫取之路遍布坎坷。增加人物线是走出阴霾的途径之一。“多一个角色就多了一些冲突,以前是老爸和闺女,现在是老爸和老妈,老妈和闺女,闺女和老爸。可创作空间变大了。”他认为MCN核心竞争力是持续内容创作能力。

很多抖音短视频达人是演绎大于真实。用抖音前员工的说法:“快手在记录生活,抖音在策划生活。”

算法驱动的平台,哪怕零粉丝,只要有爆款炸出来,就会迎来猛烈涨粉。它顺应人性、充满爽感,但这也是最难受的——粉丝数不等同于商业价值。“说白了都是给平台打工。”一位MCN老板说。

由算法支配的恐惧步步紧跟。“没有一个达人不焦虑的。”即使拥有强人设、粉丝量3000多万的毛毛姐,每当点赞量不到一百万,也会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觉得自己要凉了”。“好不容易站起来,万一不行了怎么办?”

抖音加速使人辉煌,也加速使人坠落。

今年越来越多人说,刷到毛毛姐的视频变少了。现在他的点赞大多只有几十万,甚至十几万。而像他这样火了一年多,在抖音已是稀有物种。对更普遍玩家而言,来得快、去得也快,“起伏就三个月”。

“抖音真的是大起大落。说红就红,说过气就过气。红的时候一夜之间全是他,过一阵就消失了。”一位广州MCN内容负责人说。“在平台面前,网红都不值一提,”另一位北京MCN内容负责人说,“网红是正儿八经向‘死’而生。”

创作者为了迎合算法完播率,视频节奏越来越快、时长越来越短。一条视频爆了,无数人跟风翻拍。为了赚流量,有MCN不惜让十几个网红同时拍一个脚本随之而来的是同质化泛滥和审美疲劳。上述广州人士把一些人做抖音的心态比喻成“上赌博机”,盼望一朝被算法选中,爆红、暴富,又浮躁又投机。价值观输出成为奢望——这些都让单个原生达人难以掀起巨大风浪。

“你看现在最火最火的视频不超过10秒。”薛老湿说。

“过气的场景在我这已经演练一万遍了。”面对无法撼动的推荐机制,毛毛姐比以往平和,还安慰身边人:“不要去操心你控制不了的。”他设想,要是哪天彻底没人看他视频了:“就做回一个普通老百姓,又能怎么样呢?”

“抖音的推荐机制决定了,永远拥抱新入局者。”一位广州MCN老板说。MCN中,一个重要分支是以前做微博、公众号的老板,他们带着流量思维迁徙而来。他听过无数这类老板吐槽,抖音是做过最累的行业,“每天都是新的开始”。

不同内容风潮如浪花此起彼伏。剧情号以前,技术流、颜值、唱跳、搞笑等,都催生了头部网红,形成全网风潮,但每一种内容风潮兴起后又总会归于平静。

毛毛姐在2017年下载过抖音,“一刷全是花花绿绿、晃来晃去的,真是看不懂”。他马上把App删了,2018年才下回来。这从侧面应证了抖音的大众化。

而帮抖音起步的技术流,早已隐没进生态角落。刘多说,一些20-30万粉丝的技术流博主,还会跑到老达人群控诉:“我是你们当时跪着求着要来的,现在你们不管我了。”作为抖音元老,薛老湿粉丝200多万。他的态度是,抖音不再是他们的玩具,它是“主流文化的催化剂”,是“资本的工具”。他呼吁创作者不要忘记表达的初心。

抖音早早把帮达人变现提上日程:2018年5月启动非标广告,6月启动标准广告星图系统(可在线接广告主发布的推广任务),并上线电商。抖音企图把分散在各个角落的经纪业务抓到自己手中。字节是广告变现一把好手,抖音很快继承过来。

“大家对抖音都是又爱又恨的。”另一位广州MCN老板说。爱抖音因为流量大,容易广告变现。恨抖音在于,它把流量牢牢攥在自己手中。“抖音不依赖任何网红,既是幸运,也是悲哀。幸运是抖音可以不依靠任何人做得很好。悲哀的是,大家看不到希望。所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流水的兵就是达人。”

“更夸张说抖音没有网红。你的粉丝根本不是你的粉丝,是抖音的粉丝。你的流量也不是你的流量,是抖音的流量。所有流量都是张一鸣的。”一位北京MCN老板说。

在抖音,3000万、4000万粉丝只能叫“粉丝量头部”,和实际头部地位完全不匹配。

2019年抖音大举做直播,上述现象更显著。淘宝直播有薇娅、李佳琦,快手有辛巴,他们是平台绝对头部。而抖音直播,“粉丝量2000万的达人,直播间在看人数可能只有1000”,上述老板称。

“你必须要让达人有足够的话语权。如果你的达人不强势,我认为这个平台是不健康的,变成你自己去玩。即使平台有安全感,也是很短暂的安全感。”另一位MCN人士说。

抖音一度想过帮达人艺人化,将潜力股捧上综艺。可惜没成功。讽刺的是,一些在抖音没火起来的人,在外面意外走红。一位运营说,火箭少女101段奥娟曾在抖音穿校服唱歌,杨超越、费启鸣、摩登兄弟也都是运营维护的对象。“我们把他们当成做不起来的达人。”

他记得当年有同事和摩登兄弟吃烤鸭。没想到两年后,再次到附近餐馆,抬起头,央视一套放着摩登兄弟。他们摇身变成明星,光彩照人、火遍全国,只是和抖音无关。

“不能只在抖音火”是MCN老板的新共识,不少人跨平台寻求安全感。白水说,要在流量高峰去做破圈的事。五月决定发力小红书、B站和视频号,努力让团队跳脱抖音思维,继而降低单平台依赖。抖音直播曾以流量扶持诱惑MCN签独家,上述北京MCN老板没有答应。“为啥要在一家绑死呢?”

今年,MCN狂热已然冷却许多。2019年一拨人奋不顾身冲进来,但拍短视频成本高,很多玩家入不敷出,真正挣到钱的不多;2020年倒闭的倒闭、收缩的收缩,行业理性和冷静了。“从投机式地批量做号转向精品化账号。”上述广州内容负责人说。

“核心就是因为抖音懂人性。它是利用创作者想火、想红、想要流量的心理激发他们创作。同时把这个流量卖给广告主,”上述北京内容负责人说道,“创作者是平台繁荣的燃料。”

2020年9月,在刚过去的创作者大会上,张楠表示,过去一年,超过2200万人在抖音合计收入超过417亿元。未来一年,他们要让创作者收入达到800亿。

抖音用豪放的流量和金钱刺激创作者,在欲望驱使下,大家卯足了劲卖命工作。他们亲手投递一波又一波内容,喂饱了算法,壮大了抖音流量帝国。

在算法主宰的世界,就像抖音不那么需要灵魂人物,它也不需要头号玩家。

“但是你要让人误以为可以成为头部,成为大腕,”一位前抖音人士称,“平台必须给人这样的梦想。”

07

更功利主义

抖音和快手的交战史,是一个后来者凶猛的经典案例。

“我们压力太大了,各方面压力都很大,全方面被抖音超越的感觉。”一位快手人士告诉我。一名抖音较早员工站在现在回想说:“我们定义做成快手那样子估计早死了。”

比对两大短视频平台的生态会发现,抖音更像工业社会,快手更像乡土社会。

在用户侧,抖音界面是全屏上下滑,机器推荐痕迹重;快手以前是双列陈设,更多选择权交给用户。知情人士称,快手“关注页”流量占比有近40%,达人和用户粘性强。在创作者侧,抖音强运营、重视MCN、工会这些机构化组织;快手社区氛围友好,依靠自下而上自然生长,长出几大家族,更具江湖气——结果是,抖音牢牢握住流量命脉,快手权力分散。

看起来,快手生态更温情,而抖音冷漠。但在如狼似虎的商业社会,它影响了广告变现效率。

“抖音的流量大部分是官方控制,我把我的利益最大化,”一位广告业人士说,快手痛苦在于,“(流量)掌握在各方势力手里,治理起来太难了,各种山头摆不平。往往就是多方博弈的过程。”

今年创作者大会,抖音公布6亿日活(含火山版),震惊互联网行业。如果公布另一组数据,涨势更为惊人。

腾讯新闻《潜望》独家获悉,抖音今年广告营收目标超过900亿元。

短视频平台变现来源主要是广告和直播打赏。2018年以来,抖音广告高歌猛进——150亿(2018年),600亿(2019年),目标900亿(2020年),同比增速50%。而快手,去年广告完成130亿上下,今年目标约400亿,仍难望其项背。

再来看直播。这原本是快手大本营,2019年抖音组建直播中台,大量引进工会。“工会要完成任务,逼着这些人工作时长越来越长,不完成任务不能下播。”知情人士在2020年8月告诉我,今年春节后,作为后起之秀的抖音直播,单日营收稳定过亿,而快手直播却在1亿上下波动。“快手强调人人平等,但是遇到一个组织化力量去对抗的时候,有些被动。”

他依现有数字估算,抖音2020年国内营收或能达1300-1500亿左右。

这也意味着,抖音是字节跳动头号印钞机。

快手偏社区,抖音更具媒体属性。“抖音所有的优化都是朝着DAU和收入去平衡,”一位字节中层将两款应用比喻成两个国家,“抖音更关注GDP(国内生产总值),快手更关注人均收入。”他评价快手具有普惠价值观,而抖音“是公司赚钱的机器”。

上升到哲学语境,“功利主义”和“康德主义”是影响世界的不同流派。一个看重物尽其用、效率最大化,一个追寻众生平等。抖音始终贯穿前者,快手起步于后者。这从他们的slogan可窥见一斑。抖音呼吁“记录美好生活”,快手拥护的是“拥抱每一种生活”。

抖音想过再次修正slogan。2019年他们到访薛老湿家,提出一个疑惑。用户下沉以后,平台出现大量劣质内容,审核负担过重。抖音思考,是否应该转而鼓励“让真正的创作者浮出水面”。

另一个事例是针对广告业务的态度。“快手强调用户愉悦感,认为广告是破坏用户体验的。但是字节从一开始认为,广告也是信息的一部分,和它的信息分发逻辑一脉相承。”上述广告业人士说。底层认知差别,是影响今日抖音和快手商业化格局的原因之一。

两种价值观并无对错,只是路径不同。但商业世界异常冷酷。在遭遇打击后,快手越来越抖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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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方机构极光的监控数据显示,2020年9月以来,抖音(含极速版、火山版)平均日活4.08亿,快手(含极速版)2.37亿。

08

算法黑盒

现在,在中国街头巷陌,你会随时看到盯着手机屏傻笑的人。每天,有6亿人在这个国家的各个角落打开抖音(注:官方统计口径)。他们来自大城市、来自小镇、来自乡村。他们平均在上面耗费近两个小时。据极光的数据,抖音2020年9月以来日均使用时长是:抖音App6.3亿小时、极速版0.71亿小时、火山版0.35亿小时。转换过来,抖音单日烧掉全国人民441.6亿分钟——将近9万年。

时间熔炉之火熊熊燃烧。

外界把抖音比作“杀时间利器”。“它很无聊,无聊的时候会用它,”一位字节在职员工说,“实在没事我会刷一会儿,会上瘾。”为了摆脱负面舆论,抖音把时间上限放宽至15分钟,并上线青少年“防沉迷系统”。

“抖音是沉浸式的,像个游戏。”一位离职员工说。

全国分布来看,素有“南抖音、北快手”之称。“抖音下沉渗透率高于我们的想象。”一位接近抖音人士说。他从内部看到另一个有趣图谱:高校越好,抖音渗透率越低,B站渗透率越高。

更有意思的是,掌门人张一鸣极力宣扬“延迟满足感”,而“他的公司开发了及时反馈到极致的App”,某位互联网从业者笑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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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抖音的工业帝国里,机密而严明的规则无处不在。

抖音审核规则是全平台里最严苛之一,除机器审核,人工审核团队过万人。两名运营告诉我,视频里不能抽烟,不能露出打底裤,没有水不能穿比基尼,甚至精确了“比基尼露出来多少比例”如果视频要带货,“是不可以有任何未成年人出镜的”。一位创作者说,他曾因视频背景出现玛丽莲梦露捂裙子的经典海报,遭封禁。

几乎每个在平台里谋生的人,都经历过匪夷所思的时刻。

一位财经创作者说,有时流量莫名地差,他们会找运营“捞视频”。“这个视频被关小黑屋。”他说。对方会告知他,视频“可以捞”或“不可以捞”,有时表示“存在大量违规内容”,但不会解释原因和具体违规事项。

他还发现,抖音有可能存在微妙的商业禁忌。当发表评论涉及某些品牌商,你以为你的评论发出去了,拿另一个手机看,那条信息实际消失。他判断大概率遭到了拦截,仅发布者或少数私域可见。“名义上是审核,但不知道触犯了什么逻辑,也不知道审核原则到底是什么。”他用“抖音的密语”来形容:“你不知道哪些品牌商的名字是不能提的,也不知道哪些话是红线。”

创作者大会前,抖音官方人员询问某剧情创作者,我们最能解决你什么痛点?“你们把审核机制给我整明白。每次都撞大运,不知道哪里有问题。你们审核不过,我今天活就白干了。”他答。

多位创作者和MCN老板比喻,抖音是“不可琢磨的算法黑盒”。

迷惑不止于外。“也非常非常困扰我们。”在抖音工作过两年的运营,表达了相似的感受。极端存在两种情形:一些时候是,用户点赞等后台数据都表现良好,但就是得不到更多推荐;一些时候是,明明视频有违规,却在持续地被推荐着。他们只能不停上报给算法部门。“比较明显的会立即处理,有一些模棱两可的,可能过去也就过去了。”

上述运营说,你知道盒子在高效运转,你能粗浅描摹轮廓,但谁也不知道里面精密的结构和零部件。更何况,五花八门的算法权重调整实验密集展开,这个庞然大物每天都在变化。

见证抖音崛起的早期员工,也描绘了颇为魔幻的场景:算法工程师就坐他身后,每当内容推荐莫名其妙,他就扭过头质问他。算法工程师只是无奈撇撇嘴:“我也不知道啊。”

基于深度神经网络模型的推荐算法极其复杂。它根据大量特征刻画用户行为——比如这条视频看完没看完、看到第一秒还是第五秒、在第三秒点的赞还是在第五秒点的赞、点了一下赞还是五百下赞……每个特征维度都有非常多可能的取值,总特征数在百亿到千亿规模。这些特征的不同组合方式更是天文数字。事实上,机器学习模型一旦跑起来,“没有人能理解”。

算法看上去无所不能:既能调控网红的成名和陨落,又能吸引用户沉迷,还能催生资本变现。

“内部很多人实际上在和算法做对抗。有些部门看起来挺有权限的,但是在算法面前,算法最大。”一位MCN人士举例说,在抖音,做商业化直播需要开白名单。比如,具有美白功效的商品,必须具备美白特证,才能正常开播。但经常情况是,开了白名单,拿着美白特证,某些词依然会触碰内容审核关键词。他们被平台警告,甚至被踢下线。对此,商业化部门也无奈,和他们一起“抱怨抖音的算法问题”。

这个故事里,抖音从温情社区渐变为强势商业系统。人们一面享受着效率和财富,一面体会着随之而来的冷漠和无情。

一位科技观察者用“赛博朋克”来形容——抖音世界娱乐至上、霓虹闪烁,科技力量日益强大,人们煞费苦心,知道得却是皮毛。

花四年时间,抖音改变了字节跳动的命运,为之拿到跻身互联网一梯队的门票。据极光,抖音(含极速、火山版)日活目前只低于微信,排名中国移动互联网第二。字节跳动估值千亿以上美金,随着蚂蚁金服近期挂牌,它将晋升为全球最大未上市独角兽。

但抖音没有停止恐惧。“我们不知道抖音什么时候会死。”向眯记忆中,张楠经常对内谈及此,她认为抖音必须提供有价值、有用的内容,尽最大可能延长生命周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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